到a市的那一天，下著綿綿的秋雨。

韓子耀給兩個孩子穿上了厚外套，然後把他的外衣裹在了我身上。

他的嘴裏呵著白氣。

我領著沈子金和韓梓銀，而韓子耀拎著行李，一家四口，挺大個排場。

今天接機的還有楊鋒。

幾年不見，他越發的消瘦了，臉型明顯的尖了，而且看臉色似乎身體抱恙。

楊鋒修長的身材在秋風中顯得格外的纖瘦，風衣在風裏翻飛著。

遠遠的看見我們，沖我的方向招招手。沈子金掙脫了我的手，朝他的方向跑了過去。

“楊叔叔！”

“子金長大了，變成大姑娘了！”楊鋒盯著沈子金的眼睛移到了我的臉上，然後又看了眼我另一只手上拉著的韓梓銀。

最後，他的眼光落在身後的韓子耀身上。

“過得好嗎？”楊鋒問我。

我看了眼韓子耀點點頭。

“走吧。”他轉過身，抱著沈子金往出口走，沒有和韓子耀說一句話，韓子耀也同樣沒說話，跟在我的身後拎著行李。

楊鋒把我們帶回了沈家，給我們幾個都安排了房間。

吃過晚飯，楊鋒似乎是有話對我說，韓子耀就領著孩子們去睡覺，我和楊鋒來到沈家書房。

這裏的擺設一如我爸還在世的時候一樣，一丁點兒都沒變。楊鋒站在窗臺前，望著濃重的夜色。

緩緩的轉過頭，滿滿的眷戀。

我發現他變得已經不那麽像蘇睿宸了，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還是他真的長變了樣。

“凝夕，真的想好了，還要和他在一起？”楊鋒目光如炬的盯著我，似乎想要得到更準確的答案。

對於楊鋒，我可能根本也沒什麽保留，只能實話實說，把我和韓子耀之間的協議告訴了他。

他揉了揉太陽穴，眉頭卻皺的很深。

“你為什麽不和我說？我也能給你想辦法，可你剛跳出火坑，自己又鉆了進去，你的下半輩子可怎麽辦？沈叔臨終前告訴我好好照顧你，可你現在這麽個處境，你讓我怎麽和他交代？”楊鋒苦口婆心的樣子，竟然越來越像我爸了。

“就是因為給你添的麻煩太多了，所以不想再麻煩你。”

“麻煩？你寧可麻煩韓子耀，也不願意麻煩我嗎？”他的這句話，一下子把我問住了。

曾經最討厭的人，發誓不再和他覆合的人，為什麽我寧可和他覆合，也不願意去求那個萬事都為我著想的楊鋒呢？

“凝夕，承認吧，你的心裏還是裝著他。”楊鋒閉著眼睛，靜靜地說。“這樣也好，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
這話說的我心裏咯噔一下，總覺得他是不是有什麽事？

我一瘸一拐的跑到他跟前，有些慌張，“你是不是有什麽事？”楊鋒沒回答我的問題，而是直直的看著我的腿，一臉的愕然。

顯然，他剛剛才發現。

“你的腿怎麽了？”

我絞著十指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給他。

可換來的只有他酸澀的笑容，“凝夕，你們的心裏還有著彼此。所以，無論我付出了多少，也走不進你的內心啊！這樣也許是最好……”

我剛想要問什麽，他伸手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文件袋來，放在我的面前。我看了他一眼，他只是仰躺在老板椅上閉目養神。

我拿起那個文件袋，打開一看，居然是一份聲明！

上面說，沈家的一切都是我沈凝夕的，楊鋒不會占用一分一毫！我以為這是沈老頭讓他簽下的，可看到最後卻發現，這是楊鋒自己找律師弄的。

我詫異的看著他，不知道他想幹什麽。“你這是幹什麽？”

他直起身，筆直的挺著胸膛，隨手拿起桌上的筆轉著，看著好像很休閑，又感覺有點不知所措的沈默了半天，才吐出幾句話，“對不起，白歆，我不能再守護你了。”

對於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，我的心莫名的落不了地。

“出什麽事了？”

他欲言又止，又看了眼夜色濃重的窗外，沒說話。

叮鈴——

楊鋒的手機短信響了一下。

他迅速的拿起手機，撥弄一下，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。然後隨手按了幾下，關上手機。

他坐在椅子上轉了轉，驀然擡頭，“我愛上別人了，想要和她一起去國外生活。”他的眼神很真摯，不容懷疑。

是啊，我都嫁給別人了，又幹嘛拴著他為我賣命呢？他也該去尋找一個愛他的，他愛的人，共度餘生了。

畢竟，一輩子不長，不應該都浪費在我的身上。

可就算我心裏想的很明白，卻還是有一點點的失落。曾經那個發誓比韓子耀還要長情的男人，如今也投入別的女人的懷抱，我應該替他高興，還是替自己悲哀呢？

更多的，有可能是前者吧，我也不知道。

楊鋒替我賣了這麽多年的命，我總不能讓他凈身出戶吧？畢竟，在他經營的七年裏，沈家沒什麽損失。原本，我是想把沈家的家業都給他的。

可現在他要和別的女人遠走高飛了，不會再稀罕沈家的產業了，相反，也許對他只是個累贅。

“楊鋒，你為沈家做了這麽多年的長工，我想我應該補償你一些，不論是錢還是什麽，只要你張嘴，我就給。”我不知道這麽說算不算直白，可我只是想表達對他這麽多年的感謝。

他苦澀的笑了笑，“原來，你認為我就是為了沈家的財產才這麽幫你的？”

“不是！”我慌亂的解釋著。“我只是，不知道用什麽方式來彌補你在我身上浪費這麽多年的青春……”

“彌補？”他淡淡的重覆著。“只要你過得好，就是我最大的欣慰了。”雖然這麽說，可他的表情很沈重。

“那你們要去哪兒啊？”我想化解一下尷尬的氣氛。

楊鋒聳聳肩，兩手一攤，“無所謂去哪兒，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。”我牽強的點點頭，心裏有些難受。

愛我的人，終將離我而去。

是我，不懂得珍惜罷了。

“是誰家的千金？”我總想在最後的時光裏多和他說說話。

楊鋒站起身，雙手插著褲兜，若無其事的看了看窗外，“不是誰家千金，就是普通老百姓，天不早了，早點回去睡吧，韓子耀還等你呢。”我剛走出門外，想要回頭和他說聲道別的話，可他砰的一下子就把門關上了。

回到房間，韓子耀已經把孩子們哄睡了，他獨自坐在窗前的小茶幾旁邊，用細長的手指撐著頭，似乎很疲憊。

聽到房門的聲音，他一下子睜開眼，“回來了？”聲音暗啞，還夾雜些緊張。

“嗯。”我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了他。“這是楊鋒交給我的。”韓子耀疑惑的打開看了看。

他細細的看了一遍，“他給你這個幹什麽？”我把來龍去脈都和他說了一遍。

我知道，韓子耀雖然願意陪我回來，但他也怕我和楊鋒之間真的有什麽，所以，這也就是他為什麽這麽晚了都不睡。

這下他終於松了一口氣，把文件袋扔在茶幾上，將我摟進懷裏。

“老婆，挺晚了，睡覺吧。”我看著床上睡的橫七豎八的這兩個小東西，無奈的搖了搖頭，替他們掖好了被子。

我和他分別睡在孩子的兩邊，我徹夜未眠，而他，也一直沒有合眼。

我知道，他一直在黑夜裏默默地註視著我。

等到亮天的時候，房門被敲起，我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，韓子耀下床去開的門。

傭人慌裏慌張的跑進來，“沈小姐，楊先生不見了！”

原本迷迷糊糊的我，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，腦袋嗡的一陣，有些疼。

楊鋒不見了？！

什麽意思？

“什麽叫不見了？”韓子耀站在門口問。

傭人也結結巴巴的說，“我剛才去問楊先生早上做點什麽，可是敲了半天門，沒人開門，我壯了壯膽子就開門進去了，可是楊先生根本就不在裏面，床上也不像有人住過的樣子，在他桌子上，我發現了這張字條。”傭人把字條先遞給了離她最近的韓子耀，他粗略的看了看，拿到我的跟前。

一張白紙，上面只有幾個蒼勁有力的字。

我和心愛的人走了，勿念。

和心愛的人，走了？！

呵，好吧。

我的心裏好難受。

我拿著紙條下了地，去書房，打開沈家的監控錄像，既然是走了，大門的位置一定能看到吧。

韓子耀跟著我進了書房，沒有一句話。

我打開監控，從昨天晚上我們分開開始一直往後快進，終於在淩晨兩點十分的界面上停止了。

楊鋒依舊穿著那件風衣，除了一只行李箱，其餘什麽都沒拿，連車都沒有開。

監控視頻裏的他，在夜風中格外的落寞，一步三回頭的往右前方的方向看著，我知道，那是他給我和韓子耀分配的房間方向。

最終，他還是拎著行李箱走到大門的門口，又留戀的回頭忘了一眼，然後，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之中。

他就這麽走了，一聲不響的。

我看著屏幕，眼睛慢慢的模糊了，直到，什麽都看不到了。

楊鋒，再見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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